洪蘭/捨者的大智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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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國電視卡通影集「辛普森家庭」(The Simpsons)的創作者山姆賽門(Sam Simon)在二○一二年被診斷出大腸癌,於是他把一生積蓄捐出來,設立了食物銀行,救濟無家可歸的遊民;又把自己佔地六英畝,位在加州高級住宅區,五星級的豪宅改為流浪狗的訓練所,訓練牠們去幫助聾人或從伊拉克戰場上回來,有創傷後壓力症候群(PTSD)的退伍軍人;他出錢結紮流浪狗,也幫助低收入戶結紮他們的寵物,他的信念是不製造不被愛的生命,但是已經在這地球上的,便好好的照料牠,讓牠善終。 看到這則新聞,我很感動。能夠在自己眼睛看得到的時候,把財產做妥善的安排,免得子孫打官司,是智者,而能把取之於社會的錢還諸於社會,更是大智慧之人。 晚清名臣林則徐說:「子孫若如我,留錢作什麼,賢而多財,則損其志;子孫不如我,留錢作什麼,愚而多財,益增其過」。這句話細想起來非常有道理:子孫不成材,好吃懶做,金山銀山,都會坐吃山空,那麼出生時,含在他嘴裡的金湯匙,長大後,就會變成插在他背上的金匕首(dagger)。有個遊民說:「媽媽捨不得我吃苦,所以我不懂得吃苦,我不懂得吃苦,我吃了一輩子苦」。 所以「取是本事,捨是智慧」,人先要證明給父母看,自己不是扶不起的阿斗,沒有辜負父母養育、國家栽培之恩,然後把憑自己本事賺來的錢用在最有效的地方,使社會變得更好。因為我們「取」時,都有別人的功勞在裡面,所謂「一日所需,百工為之」,沒有許多不知名的人,敬他的業,做他的本分,我們的日子不可能過得很順利。 猶太法典(Talmud)說:「人可以仰賴三個朋友的陪伴,一是財富,但是財富只能陪伴他到他好運消失;二是他的親人,但是親人只能陪伴他到墳墓口,就得離去;第三是他的善行義舉,它陪伴主人到他進墳墓之後,還長長久久」。人死如燈滅,再多的錢財也帶不走。我曾在河南安陽的古墓群中,看到一座宋朝古墓,墓主頭上頂著錢罐,腳下踩著錢桶,身上蓋著錢被,兩手抓滿銅錢,真可以說是一個錢墓。但是一千年後,錢還是在墓裡,他帶不走,空使後人唏噓。所以請把自己用不到的錢捐出去,讓錢發揮最大的用途,造福人類。 在我心目中,近代有兩個大智慧的捨者,一是陳嘉庚先生,他把在南洋賺的錢在家鄉同安設立了集美中學和廈門大學,嘉惠無數華人子弟,我父親便是其中之一;另一位是香港的田家炳先生,他捐助了無數鄉村圖書館,設立了好幾所中學,作育英才。他是用房租收入來興學,所以他的基金會不因利息低而無法運作。 若是你沒有錢財可捨,也沒有關係,你有義行,那更了不起。野柳有座銅像,那是在春寒料峭的三月,躍入冰冷的海中,捨己救人的林添禎像,雖然事過五十年,他的義行一直活在人們的心中,它就如猶太法典說的:善事義行go with him beyond the grave。(作者為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所長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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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蘭:快樂的學生才有創意 【聯合報╱洪蘭】 2012.09.13 02:44 am 一個高中生寫信向我訴苦:老師說我們要有創意才會有前途,可是我每天都覺得透不過氣來,一點靈感也沒有,請問,創意要怎樣才出得來? 的確,如果每天都覺得透不過氣來,創意很難出來,靈感只有在快樂時才湧出。心理學家早在一九六○年代就發現了這個關係,那時哈佛大學有個年輕的心理學家叫Sarnoff Mednick,他認為創造力其實就是連接得非常緊密的聯結記憶(associative memory,這是記憶組織的一種,以內容為提取的線索,例如看到丈夫會聯想到太太),他發展出一個聯想力測驗叫Remote Association Test(RAT),這個測驗到現在仍在用,因為它非常符合創造力的神經機制,我一九九二年回台教書時,有把它帶回來。 這個測驗的做法是給受試者看三個字,如base、snow和dance,請他盡快想出一個跟這三個字都有關係的字。這題答案是ball:baseball 棒球是高聯結,snowball雪球是中度的聯結,dance是個ball就像我們中文的成語詞,如風流,從字面上看不出意義來,受試者必須知道ball的另外一個意思是舞會,畢業舞會叫Graduation Ball,交際舞叫ballroom dance,這時答案會出來,因為ball有三次的input,比別的字多,當它超越神經觸發的臨界點時,就會出線。 又如surprise、line、birthday,這三個字的共同字是party,Surprise Party、Birthday Party、Line Party是五十年代電話線不夠時,兩戶人家共用一條線叫Line Party。所以背景知識越廣,做這個測驗越輕鬆。 德國的心理家在這個測驗中添加了一些無解的三字組,再請受試者盡快的判斷每題有沒有共同的字。受試者並不需要寫出答案,只要判斷它有無解即可,如Cottage、Swiss、Cake是有解(共同的字是cheese),dream、ball和book是無解,三者無共同的字。在測驗前,他們先請一半的受試者花幾分鐘回想他生命中快樂的事,另一半去想悲傷的事,然後才開始做。結果發現快樂組可以直覺的感到有沒有答案,成績比控制組好了兩倍以上,而悲傷組的判斷很差,幾乎沒有一題對。他們下結論:創造力跟情緒有直接的關係,心情不好時,連直覺都消失了。 接著,研究者在受試者臉部肌肉上貼小電極來偵測肉眼看不見的表情變化,當問題有解時,受試者臉上會不自覺的浮出淡淡的微笑,眉頭是舒展的,這個實驗再度確定了心情與創造力的關係。但是究竟誰是因,誰是果呢? 這次他們給受試者戴耳機,告訴他,耳朵裡聽到的音樂會影響他的情緒反應,然後再做這個實驗。結果受試者臉上的微笑就消失了。大腦一旦以為有解答所帶來的輕鬆感是音樂的關係,就把這感覺歸因到音樂上,那個因有解而產生的微笑就消失,證明了受試者內在不自覺的輕鬆情緒會影響他們對三字組的判斷,這個直覺又影響了他們的創造力。所以快樂的學生才有創意。 在這講求創意的世紀,如果大人跟孩子講的話中,十句有七句是負面的,你覺得我們的孩子會有創意嗎? (作者為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所長) 【2012/09/13 聯合報】@ http://udn.com/ 全文網址: 洪蘭:快樂的學生才有創意 | 名人堂 | 意見評論 | 聯合新聞網 http://udn.com/NEWS/OPINION/OPI4/7359842.shtml#ixzz26M4syaVE Power By udn.com 【聯合報╱洪蘭】 2012.08.17 02:24 am 為了要跟世界其他國家學制接軌,香港最近把原來四年的高中改成三年,把原來三年的大學改成四年。趁改革時,重新思考課程的安排,把教育重心放在人的品質培養上,並把通識課程盡量放到高中,等做人的基本品質打好根基後,再來教專業。 香港是以《學會學習》(Learning to Learn)為教育改革的主軸,把學習性質從「吸收知識」轉變為「學習經歷」;從「教什麼」轉變為「學什麼」;從「個人學習」,過渡到「群體學習」,所以他們提出了Learning through Life(終身學習),及Learning through Experience(從經驗中學習)的兩個改革重點。 從大腦的實驗知道,經驗是促使神經連接最好的方法,實際動手做所得到的知識量遠大於被動用眼睛看,因為動手做是三度空間,而讀課本是二度,它們在大腦活化的區域和程度都有不同。尤其從定義來說,經驗必定來自生活,杜威說「生活即教育,教育即生活」,只要跟生活掛得上鉤,能夠學以致用,學生都會學得很快。抽象的概念若能用生活的經驗來解釋,學生會明瞭很多,因為他原來的生活已有一個知識網,新的知識若能與舊有的知識架構連接上,那麼這個新知識很快被吸收進舊有組織中,成為孩子背景知識的一部分,他就學會了。 過去老師教四度空間很困難,學生不容易想像;假如我們把它舉例成約會,如約在敦化南路和仁愛路交口的誠品見面,這是二度空間,我們再約在誠品的三樓,這時是點、線、高,三度了。如果再約下午兩點半,把時間放入,那麼這時是個四度空間的約會資料,它就非常的準確,一定不會見不到面,透過學生已有的經驗,就了解什麼是四維了。所以透過生活的例子,讓學習和經驗掛上鉤,學習的效果最好。 我們過去的學習流於形式,沒有注意實做,所以學西方的德先生與賽先生只有學到皮毛,我們說要迎頭趕上,因此別人有什麼,我們也要有什麼,但是我們趕上的是外表,沒有學到裡面的人文素養,所以別人有汽車,我們也有;別人有高速公路,我們也有,但是我們沒有行車的規矩,也沒有駕駛的禮儀,所以車子不讓行人,違規停車還敢跟警察嗆聲說:「來開罰單呀!我不怕,我有的是錢」。最近檢察官讓車禍屍體曝屍四個小時才來驗屍例子,特別讓人感到:凡是民主先進國家有的,我們都有了,但是動作背後的精神我們沒有,它很像早期我教過的一個自閉症孩子,他可以模仿,動作也可以做到完全正確,但是在社交場合仍然被人看成白目,因為他不了解動作背後的精神。 從經驗中學習是最有效的學習方式,不可省略。能應用到實務上的知識才是真正的知識,「識」而不能「事」,是沒有用的,聽說教育部又要砍國中技職訓練的經費,從每周六小時砍到只剩三小時,這消息非常令人憂心,課堂上的再多,不能動手也是沒有用的! (作者為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所長) 【2012/08/17 聯合報】@ http://udn.com/
洪蘭/教堂中震撼的歷史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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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前去愛丁堡開會,在路口看見一群小朋友排隊進入一座古老的教堂,便好奇的跟了進去,原來他們在這裡上歷史課。這教堂的四壁刻著幾百年來,為國捐軀的蘇格蘭子弟名字:「我主紀元XX年,高地XX兵團XX、XX,為國王和國家奉獻了他們的生命(gave their lives),他們將永垂不朽(They shall live forever)」。這些小學生靜靜的聽老師講古老的戰爭,一邊看石壁上他們祖先的名字。老師指著壁上的名字對一個學生說:他來自你的家族;對另一個說:他是你的叔祖。這些孩子臉上都浮出驕傲的表情,我在旁看了非常感動。歷史是一個民族的生存史,這種震撼的上課方式奠定了孩子的國家民族觀念,燃燒了他們的民族自尊心。
我想起接待我們的教授說:「在這裡不要提英格蘭,我們是聯合王國(United Kingdom,UK)的成員,我們有自己的銀行、印自己的鈔票,我們不曾被人征服過,我們是驕傲的民族」。我忍不住問:「既然是驕傲的民族,為什麼你們的風笛聽起來這麼悲傷?」他說:「那是因為命運多舛,上天給了蘇格蘭很多苦難,磨練出她的人民堅忍不屈的性格,表現在我們的音樂中」。 的確,若是生於憂患,民族音樂當然是哀怨,但是「天勞我以形,吾逸吾心以補之,天厄我以遇,吾亨吾道以通之」,際遇不好又有什麼關係?「自古雄才多磨難,從來紈絝少偉男」。 我開始去附近的教堂走一走,發現每一座教堂裡面幾乎都有殉道者、烈士的墓或碑,有一個教堂內甚至有個石棺上刻著「他在此被砍頭(be headed),為我主犧牲」。當為國家犧牲是件光榮的事,被自己後世子孫崇拜時,人就不會貪生怕死。一旦文官不貪財,武官不怕死,國家再小都不會被滅亡。文天祥在「過零丁洋」中說「人生自古誰無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」,這些高地兵團的士兵小時候一定也被他的歷史老師帶來教堂、告訴他因為前人的犧牲,他現在不是亡國奴。他以後當然也會同樣捨生取義,因為這個小我的犧牲換來的是國家民族的長榮。國家民族的觀念沒有熱血的感動,是無法培育出來的。 愛丁堡的國家美術館也在大學附近,而且是免費參觀的,我在中午休息時間走過去看了一下。它裡面的收藏豐富,很多老人家三三兩兩坐著欣賞,也有年輕的媽媽帶著孩子,甚至推著嬰兒車在裡面看。我隨便問了一個帶著五歲孩子的媽媽:「他這麼小,看得懂嗎?」她微笑的說:「這是我們休閒的方式,他最好從小習慣」。是的,品味是要培養的,好習慣也是要教的,若從小就接觸到美的東西,長大後怎會去夜店找滿足呢? 在回來的飛機上,看到教育部要編預算讓偏鄉的孩子下山去看博物館、美術館,心中非常高興。教育的事是今天不做,不是明天後悔,而是根本沒有明天了。品格教育、藝術教育一定要從小做起,希望這筆經費能長長久久編列下去,把民族的根苗培育好。 (作者為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所長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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